有wifi 、女生多、工资5500，这届东莞工人要的和父辈不一样

发表自话题：疫情过后工厂缺人吗

“周结工的时薪都太低了，双班倒又太累。”在高埗文化广场转了半个月，小谢还是没能找到工作。

寻找工作的人会骑个单车，看到合适的，会停下询问。

3月过半，东莞春节后的招工热已至尾声，更多的求职者开始观望，期待在时薪不断下降的招聘广告里找到工作。

招人的紧迫性有所缓解，但工厂缺人的情况依旧普遍。根据东莞人社局数据，春节前后东莞用工需求19.1万人，截至3月8日已招到10.4万人，缺口8.7万人，其中4.2万人与新的生产线相关。

近年来，普工和技工短缺已成为困扰东莞制造业发展的一个难题。制造业希望能引入更多高学历的年轻人，优化人力结构；而年轻人则更喜欢灵活自由的岗位，有无WiFi，女生多不多，工资能不能超过5500元，都是年轻工人看重的要素。

吸引年轻人进入，人力资源机构押宝校企联合培养上，而企业和政府则在提升技工的获得感和归属感上持续用力。

中介抢人：从摊点到再到短视频，已久招不满工人

3月17日早上9点，记者来到东莞高埗镇文化广场，看到路边摆了一圈招工摊位，大大小小有三十多家。摊位里有工厂直招的，也有汇集了众多招聘信息的劳务中介，他们忙活一天下来，能接待上百个求职者，但真正能谈成的，每家也就一两个人，远远达不到目标。

求职者们在观望。不少人会骑个车子，从摊位前穿过，看到有兴趣的，问两句，但不下车，再往前走，从头看到尾，再绕回来，最后失望地离开。

不少求职者被一家工艺品厂吸引，听完介绍后便失望离开。

20岁出头的阿豪带着四个同伴来逛，很快被众多摊位追捧。先是一家直招的手工艺厂招呼了他们，因为是流水线工作被拒绝了；然后又有一家直招仓库管理员的服装厂上来询问，又因为没有技术和职位提升被无视了；招普工的一众电子厂直接被他们放弃了。

五个男孩转了一圈，收了几张名片，加了几个中介的。离开前，阿豪和一家中介打趣，“要不我来帮你做劳务中介吧，我手头有四个人”。

找工作的人太少，不少劳务中介低着头玩手机。中介小谭十分热情，她会主动招呼路人，介绍广告牌上的各色岗位：这个长白班不熬夜；那家工价高，两班倒……

小谭告诉记者，春节后工厂的用工需求，时薪定价较高，大多超过20元，新人干满一段时间还有几百到上千元的入职补贴，大批工人已经入厂。3月第一周过完，工厂的时薪降到了16元左右，工人们更不愿意进厂了。

“现在招工的，要不是新厂，要不就是新的流水线。”小谭说，有些工人试用期没结束就走了，工厂也会补招，但无论怎样，招人都很难。

小谭会主动加路人的，把有求职意愿的人拉到公司“月结周结日结工”群里。在群里，业务员们不停地发布职务信息，大多得不到反馈。有些求职者会问几句，调侃式地提几个要求，然后表示不去。

在高埗文化广场，劳务中介比求职者多，很多中介无人问津。

小谭每天在朋友圈里发十多条招聘信息，但效果并不明显，无论线上还是线下，她有一个多星期没开张了。另一家劳务中介的小余也拉了个群，群里只有他不停地发招工信息，没人回复。

除了摊点、各种求职网站和群，劳务中介们还把抢人战场拓展到了抖音和快手。有的很直接，把招聘广告牌招聘做成了视频；有的拍了工厂车间里女工在加班，再配上“小姐姐多，两班倒，20元一小时”的广告语。平台上这样的视频很多，但点赞量和评论量寥寥，而发布视频的劳务中介却不厌其烦，保持着稳定的更新频率。

小余也尝试拍过抖音招聘广告，效果不好，“拍了四五条视频没招到一个人”。

求职者诉求：工厂要有WiFi、女生多、长白班，工资要超过5500元

东莞几乎每个镇街都有一条招工街，高埗镇文化广场的招工场景也在每个镇街上演。东莞市人力资源头部企业信鸿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（下称“信鸿人力”）副总葛更辉表示，普工和技术工短缺的情况在东莞市比较普遍，“中介比求职者多，中介抢人的场景很常见。”

桔洲村一处小厂区门口，张贴着许多招工信息。

在石碣镇著名的电子村桔洲村，庆丰中路两边分布着十多家劳务中介公司，每家门口都张贴着广告板，上面写着各色工厂的时薪定价，从13元到22元不等。不同中介的广告板上，同一家工厂名会多次出现，多家中介都会承接同一家工厂的招聘订单。然而，几乎每家劳务中介的生意都很冷清。

付大姐的店面还算热闹，17日下午1点半到3点半的两个小时里，她一共接待了6名求职者，一个比一个糟心。

先来了两个小姑娘，她们想进电子厂，等付大姐把广告版上的工厂挨个推荐完，没找到合适的日结周结工，她们就走了。花了近20分钟，付大姐没说服她们，也没加成。

然后是一个中年人，一看时薪没有超过16元的，没等付大姐介绍，就嫌弃地离开了。接着是一个年轻人，手上有文身，学历不高，怕电子厂不收。最后是对中年夫妻，算是老客户，刚在电子厂干了两天，做不下去就溜了，让付大姐再帮忙找一份工作。

“现在的年轻人不愿进厂，不是嫌太累，就是不自由。”付大姐说，不久前有个女孩在日企亚士伯电子干了5天，实在受不了站着工作就走了，一点报酬没拿到……

工厂有没有WiFi，有没有空调，是不是长白班，有没有加班，女孩子多不多，宿舍卫生食堂伙食好不好……越来越多的因素影响求职者进入哪家工厂。

信鸿人力研究东莞4万多个案例后，发布的《2020年东莞市蓝领薪酬调查报告》显示，企业提供福利与蓝领期待差距最大的三项是进修培训计划、住房公积金和团队活动。超八成蓝领希望月薪超过5500元，但近半企业给付的薪水在3500元到4500元，过半蓝领希望通过更多加班来提升收入，但六成企业每月加班在70小时以内。

对于还未入局的年轻人来说，他们承受不了通常一个月只休两天的工作制，接受不了长时间的加班和较低的薪资水平，徘徊观望或简单尝试后就会离开。已经入局的人也会频繁调换工作，调查显示，蓝领跳槽的频率平均达到1年1次。

葛更辉曾经遇到，有年轻人因为中介没有安排专车接送，而直接放弃面试；还有求职者，因为工厂保安询问的语气不好，觉得没受到尊重而离开。葛更辉说，“不少年轻人觉得，去麦当劳打工拿两千元的薪水，也好过去工厂流水线拿四五千元的工资。”

桔洲村的招工点，几个年轻人咨询了几家厂都不满意。

此外，信鸿人力发布的《2020年东莞一线蓝领就业调查报告》显示，东莞蓝领中男性占到75%，未婚无对象的又占到一半。工厂中，男性接触的女性较少，大龄男性的婚恋问题也较为突出。工厂里的女性多不多，有没有找到婚恋对象的可能，成为不少单身男性择业的重要因素。

大厂缺人：工价高也招不满，人员流失大、轮换快

在劳务中介的广告板上，大厂的招聘信息出现频率很高，时薪的价格也更加诱人，但大厂同样面临着普工和技工短缺的问题。

在高埗镇，陆逊梯卡华宏（东莞）眼镜有限公司（下称“华宏厂”）是当地知名的大厂，工价也给得更诱人。许多小的电子厂时薪降到15元左右时，华宏厂还维持着时薪23元的水平。每天上午8点半和下午1点半，华宏厂都会在厂门口摆摊招聘，然后安排面试、试岗，此外，每天从各中介引荐来的临时工也有几十人。

但华宏厂仍然缺人，春节过后，每天都会有人坐在厂门口登记应聘者信息。零件车间的招工者表示，车间计划招300人，到3月中旬招了不到200人，很多年轻人刚试了一天工，就卷好行李，提着桶离开了。来应聘的人不少，但当天流失率和周流失率也不低。

在桔洲村的招工街，工人们想从广告板上找到合适的岗位。

32岁的湖南人小谢想回华宏厂。他曾在零件车间干了一年，每天打磨镜框，因为扛不住夜班，在2020年底辞工。等到4月，从黑名单里出来，他想回到华宏厂上白班，因为那里的福利和伙食都不错。

为了招到工人，一些大厂除了会在厂门口摆摊，还会派出去更多普通员工招人。台达电子（东莞）有限公司在鹤田厦的分厂要新上一条生产线，预计要招600人，仅在高埗镇文化广场，他们就设置了三个直招点。“台达电子”抖音号还不时发布招聘信息，一条“2020前十强招聘大使”的视频中，更是奖励了招聘多的员工。

缺工严重时，工厂就会提价招人。有人力资源机构表示，2020年底，富士康招工的时薪一度达到32元，有企业更是开到了35元的时薪。

东莞人力资源的龙头企业智通人才连锁集团（下称“智通人才”）为知名手机品牌vivo招聘员工，也遇到了招不满人的情况。智通人才东莞公司副总监潘姜表示，第一季度，vivo计划招聘500名技工，准备招聘700名大专生。目前，智通人才帮忙引荐了300多个技工，准备了近400名本科大专生做进一步筛选。此外，vivo也会找更多人力资源公司，多渠道招聘工人。

“300多个技工，还留在岗位的估计有200人。”潘姜指出，制造业的人力流失率比较高，工人的岗位轮转比较快。对于大型制造业企业来说，存在结构性的缺工情况。例如vivo，全年计划招聘近2000人，希望通过招聘更多高学历的年轻人，进入到基层管理和技术岗位，来加强人才储备和人才梯队建设，改善人力结构。

突围：加强校企培训共建，提升技工获得感

“以前工人找工作要交中介费，会珍惜工作；现在工人一遇到委屈，就从工厂走了。”葛更辉告诉记者，从2015年开始，东莞制造业普工与技工短缺的问题就逐渐凸显。

劳务中介招工成本也水涨船高。葛更辉记得，5年前招到一个工人的成本只要约400元，现在成本要翻一番。一些小型的劳务中介经营困难，常常关门跑路。

根据东莞市人社局统计数据，2017年与2021年2月数据对比，登记用工人数从526.14万人降至495.07万人，少了近20万人，第二产业用工占比从75.68%下降到64.80%，第三产业用工占比从24.19%升至35.09%，第三产业分走了制造业的大批工人。

缺少普工和技工在东莞的制造业企业十分普遍。“在新生人口变少，人口老龄化趋势下，蓝领工人会愈加短缺。”葛更辉指出，求职者选择本地就业、年轻人不愿进工厂等也加剧了制造业用工短缺。

潘姜举例，江西很多地方的底薪都达到了1850元，而东莞只有1720元，虽然东莞蓝领工人整体工资高一些，平均有近5000元，但相差不大时，更多劳动者愿意在家乡就近就业。

如何让年轻人进入制造业，人力资源机构推出了更多校企联合培养学生的方案。2018年8月起，智通人才和多家职业院校合作发展共建班，智通人才编写教材、引进设备、聘请老师，给职业院校提供教学服务，针对企业需要直接培养学生。联合培养的学生会被安排到东莞的制造业企业实习，通过考核后有分配就业的资格。

“高职和大专学历的学生进入制造业，对制造业人力结构的整体提升有益。”潘姜说，智通人才还推出了一系列奖学金和津贴，让年轻人更愿意进入制造业的管理和技术岗位。

今年，与智通人才开展校企共建的院校将达到20所，在校学生人数预计达到3000人。与此相似，信鸿人力也与十多所院校开设了共建班，每年能为制造业提供约500名中高职毕业生。

针对普工的技术提升需求，东莞市也不断创新技能培训形式。人社部门鼓励企业开展职工适岗职业技能培训，并为培训课程买单。2020年，东莞市发放了1.6亿元补贴，为16.64万人次提供了适岗培训。此外，人社部门还推出了一系列措施，例如帮助企业建设“技师工作站”，打造“互联网+”线上技能培训平台，推进公益实训等。

“蓝领工人短缺是当下的现实状况。”葛更辉表示，吸引年轻人进入制造业，要增强蓝领工人的获得感和归属感，无论是提升员工福利，还是建设好的职场晋升通道，各方需要做的还有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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